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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章 顾为经的难题(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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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博的阅读一本书——听上去是一个很奇怪的说辞。

博览群书,博览群书,一个人怎麽能去博览单独的一本书呢?

顾为经以前就听过《历代名画记》的名头,有学者说它是艺术里的《史记》,曹老又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他只以为《历代名画记》会是一本体量极大,需要耗费成百上千个小时去阅读的作品。

不说一本书便是一整部24史。

起码,应该也像太史公的《史记》那样,有个煌煌五十万言才行。

真把书拿到手里,顾为经才发现,他又一次错了。

《历代名画记》很短,总共三卷,去除第一章的总论,从第二章以顾恺之卫协做为开篇,谈论南北朝绘画,至第十章以王维为代表的天宝年间画家做为收尾,全文也不过不到5万字,速度快一点的话,几个小时内就能全读完。

与其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是一本小册子。

可就这一本小册子,他却真的耗费了成百上千个小时在其上。

曹轩带着顾为经啃了它整整一个学期。

顾为经到达汉堡以后的头半年,每周里有三分之一的空闲时间便是阅读在《历代名画记》的陪伴间度过。

五万字的册子,被他越读越多。

《历代名画记》并不止是一本书而已,它是一本菜谱——这是杨德康的说法。

有一次。

他在学校里遇到老杨,提到这件事,杨德康跟他说:「《报菜名》听过不?说请你吃饭,吃蒸羊羔儿丶蒸熊掌丶蒸鹿尾儿丶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把菜名全背下很简单,谁人都会,可不说别的,知道每道菜应该长什麽样子,就很难了。知道具体怎麽做?难上加难,想自己把菜做的地道,亲手烹出一道满汉全席来,更是难难难——难上登天啊。」

「你知道什麽叫做『点刷精研,意存形似』麽?你又知道什麽叫做『清源壁上画辋川』麽?」

杨德康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烤肠,分外的幽怨。

不。

顾老弟,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你就知道让伊莲娜小姐做你的经纪人!

唉。

错错错,默默默。

诚心而论。

对于普通人而言,别说背下五万字的书了,背下《报菜名》本身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顾为经后来再读《历代名画记》的时候,读到南北朝画家那一节,看到张彦远的注释才知道所谓的「点刷精研丶意存形似」是南北朝时绘画批评家姚最对于南朝时期画家谢赫笔触风格的概括。

到了冬季学期期末。

课程终于进入到了开始学习盛唐画家,顾为经才发现,老杨嘴里那个「清源寺上画上辋川」这个看似有点奇怪的冷门说法,说的其实是他很熟悉的王维的壁画。讲的是在张彦远的个人角度,他认为外人的摹本很难完全达到画家本人的水平。

故事里,张彦远一直以来都觉得王维的作品过于朴拙,不够灵巧,直到有一天他去了清源寺,亲眼目睹了几十年前王维在寺院的墙壁上的作品,他在壁画上色彩鲜丽雄壮的辋川前驻足了良久,觉得真是高人啊。

王维也因此被张彦远放在了这一章第一位的位置。

顾为经默然无语。

杨德康说背《报菜名》容易。

大概对杨德康来说,确实是如此。顾为经怀疑,老杨真的能像报菜名一样背下来这一整本几万字的历代名画记。

曹老的要求并不仅仅止于报菜名。

让顾为经把前人的「菜」,自己拿个锅全都原封不动的做出来,明显强人所难。

让顾为经知道菜是怎麽做的,也许也有点困难。

起码,起码。

曹轩希望顾为经学完这本《历代名画记》以后,能够大致的了解这一桌时间跨越千年,自先秦到隋唐的大餐,餐桌上的主菜应该长成什麽模样。

这也就是老太爷所说的博览。

这一点也非常得不容易。

知道一幅画长什麽模样,本来应该是极简单的事情,看就行了嘛!

很遗憾。

在漫长的历史中,有太多太多古老而珍贵的作品早就亡佚掉了。

就比如那位顾骏之,传说中的国画领域花鸟鱼虫画的开创者,如今所留下来的也仅仅只有这位画家仅在晴朗的天气下画画的怪癖以及「登楼去梯」这一历史典故而已。

所以只能去找文献。

文献往往又极其神秘和吝啬。

就像老杨所说的那句话的前半段的八个字「点刷精研丶意存形似」,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多的一点的几十上百字,可能就是当时的艺术批评家对于谢赫一生作品精髓的全部总结。

而他甚至可能已经是南朝历史上最知名的艺术名家之一了。

而有作品流传至今的,很多也不是原作,而是后人对着原作的临摹本,甚至是对着临摹本创作的临摹本。这就有触及到了老杨后半句的那个悖论——「清源壁上画辋川」。

张彦远一直觉得很多王维的作品画的有些「呆」。

跑去清源寺看了壁画真迹,这才感慨到「666,真厉害」。

摹本这种艺术形式,不确定性太多了,它和画家的心境,和临摹者自己的艺术水平都息息相关。

虞世南丶冯承素谁不是顶级的书法家,跑去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后者还使用当时唐代内府的密技「双钩填色」法,一笔几折,墨分五层,力图完美还原书圣的墨色枯荣变化。如今无论是虞世南本,还是冯承素的「神龙本」,在之后一千年书法家们的评定里都认为是绝艺,堪称是摹本的极致。

二者不分高下。

虞世南以「神」胜,冯承素以「形」胜。

而大家对这两个摹本的至高评价是什麽呢——「只下真迹一畴」。

只下真迹一畴。

仍下真迹一畴。

一者有了神,一者有了形,却很难真正做到百分之百的形神皆备,形神具足,所以——它仍然是要下真迹一畴。

「杨哥确实是有文化。」顾为经不得不佩服。

曹轩的解决办法则是想。

他每堂课都好挑出一个画家出来,让顾为经慢慢的想,他认为对方的作品应该是什麽模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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