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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不断地、却又是麻木地、毫无知觉地淌了下来。他看着海戈,却又不仅仅是在看向他。他喃喃低语道:“事到如今……你怎么可以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你不知道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抓起海戈的手,紧紧地摁在自己的胸膛。那双清瘦冰冷的手何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攥着海戈动弹不得。

他的嗓音嘶哑,绝望地、几乎哀求般地质问他:“你什么也感受不到?这团火已经快要把我烧死了——而你——你当真一丁点热度也感受不到吗?”

海戈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他这双眼睛,在黑夜里也视若白昼,他看得清阿奎那每一个表情、每一滴眼泪。他的面颊鲜红,嘴唇苍白,可是他的眼睛——像是毒蛇的鳞,像是酷烈的酒,像是烧熔的铁水——喷涌迸发出灼烫的光,簌簌疯长化成玫瑰的荆棘,紧紧缠绕缚住他的心。

海戈觉得自己会被这只毒蛇狠狠啮一口。他几乎畏惧起了这股热情。他感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阿奎那身上那股毫无来由、莫名其妙的暴烈的癔症,马上就要传染到他身上了。他别开眼,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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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奎那狂热地紧攥着他,“你知道,你和我一样看见了——你以为只要一遍又一遍地把它反复压抑下去,它就不存在了吗?”

海戈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够了……你一直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阿奎那恨声道:“你觉得我奇怪?你居然问我为什么愤怒、为什么嫉妒、为什么紧咬着你不肯放——你他妈的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告诉我,如果是我——如果我和其他人出去、和其他人上床,你也无所谓吗?”

海戈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

“那是你的自由。”

最后一铲泥土也盖上了。阿奎那像是被狠狠掴了一巴掌,脸色陡然青灰,瞪着通红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海戈。

他的眼泪渐渐止住了。他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很久很久。久到眼前的光影全部熄灭,当头一阵刺目的聚光灯打下,他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被放置在广阔的舞台上,台下空无一人。他脸上涂满了可笑的油彩,发绺散乱在额前,癫狂又落魄地独自演出着。他对着虚无反复地号泣、反复地哀求,理所当然地,不会有任何呼应或是共鸣。

他慢慢松开了手。仿佛诧异对面的陌生人是谁,自己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有一部分的自己慢慢出离了这幅可笑的躯壳,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人只是他幻想中的鬼影。他两手空空,唯一所有的只有四周空洞又宏大的冷意。他已经被活埋在这沉寂的地底。没人听得到他的呼叫,没有一只乌鸦为他哀悼。

他的身躯里涌起了一种枯竭般的麻木。

——原来他完全搞错了。自始至终,这墓地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他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出自三岛由纪夫《萨德侯爵夫人》。标题只是化用对仗,并无深意。

第33章

八岁的时候,莱尔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唱诗班预备团。排在她身边是一个姜黄色头发的高大女孩,身上总是有一股甜腻的铁锈味。每次合唱练习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要压过莱尔一头,甚至挤过莱尔站到前面去。莱尔当然不肯退让。两个人在空灵悠扬的赞美圣音背后面红耳赤暗中较劲,最严重的一次莱尔被她一胳膊捣扑在台上。莱尔怒不可遏,跳起来抓花了她的脸。两个人差点因此双双被开除出唱诗班。

再一次见到她,是在教堂的正式演出后。莱尔留下来搬运器材,无意在后台发现了躲在角落旁若无人嚎啕大哭的她。莱尔犹豫了一会儿,慢慢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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