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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别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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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枝有些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贾岩和陆北顾。

她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舍得下这般本钱,花这些心思。

贾岩早已被那坛「内酒坊法糯酒」勾得心痒难耐,此刻闻到饭菜香气,腹中更是雷鸣。

他搓了搓手,先看向陆北顾:「北顾,那咱们.就开了?」

「开!」陆北顾笑着点头,语气乾脆。

贾岩眼中闪过兴奋,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捧到桌边,又从腰间摸出一柄随身的小解手刀,用刀尖沿着坛口泥封的边缘,一点一点丶极为仔细地撬开。

随着「噗」一声轻响,泥封被完整取下,一股极其醇厚丶清冽又带着独特米曲甜糯气息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将满桌菜肴的浓郁香气都压下去一瞬。

「嚯!」贾岩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陶醉,「好酒!光是闻着味儿,就知道不同凡响!」

他取过桌上两只最乾净的粗瓷碗——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酒具了。

他先是极为郑重地捧起酒坛,小心倾斜,琥珀色丶近乎透明的清亮酒液汩汩流出,在昏黄的油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酒液入碗,竟不起一丝浊沫。

贾岩控制着倒酒的量,只给陆北顾和自己各倒了约莫半碗,便立刻将坛口封好,生怕跑了气。

「娘子,你辛苦,也尝一小口?」贾岩看向陆南枝。

陆南枝连忙摆手,笑道:「我可受不住这金贵东西,你们哥俩喝吧。」

她给贾安夹了块签菜,又舀了勺萝卜羊肉羹放在他碗里。

贾岩这才端起碗,对着陆北顾:「北顾,多谢你这份厚礼!姐夫心里真是不知道说什麽好。这酒,太贵重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看来真是爱酒之人。

「姐夫言重了,离散多年,久别团圆,正是它该派上用场的时候。」

陆北顾也端起碗,两人轻轻一碰。

贾岩先是浅浅抿了一口,闭上眼细细品味,喉头滚动,脸上表情极其享受,半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好!真好!清丶冽丶醇丶厚丶回甘悠长.比咱们军里分的那些浊酒,强出百倍!不,千倍万倍!这才是真正的好酒啊!」

他感慨着,又忍不住喝了一小口,这才放下碗,拿起筷子。

陆南枝见丈夫如此满意,脸上也笑开了花,招呼道:「快吃菜快吃菜,都趁热!」

贾安早就抱着炉饼啃了大半个,又盯上了葱泼兔,小手笨拙地夹了一块,被那浓郁的葱油香气馋得直咽口水。

陆北顾则对那盘「煿金煮玉」很感兴趣,夹了一块金黄的煎豆腐,果然外皮微韧,内里吸饱了菘菜的清甜汤汁,豆香十足,清爽解腻。

贾岩吃了口皮冻,冰凉弹牙,配上御酒的清冽,滋味绝妙,他又夹了一大块葱泼兔,吃得畅快,话也多了起来。

他端起碗,神色郑重:「今日除夕,阖家团圆,北顾已是解元,来日若是中了进士,那可就了不得了!先祝北顾礼部省试高中,更愿来年家宅平安,诸事顺遂!饮胜!」

「饮胜!」陆北顾放下筷子拿起酒碗应和。

几杯下肚,气氛更加融洽。

贾安其实没吃几口就吃饱了,跑到旁边开始忙着摆弄陆北顾给他买的小泥偶。

陆北顾与贾岩对坐,炭盆里的火映着两人的脸。

「北顾啊,这宋相公,可是两度拜相丶两度拜枢密使的大人物,你能得他看重,还赠你这等内造御酒.你说这是不是另有深意啊?」

陆北顾哭笑不得,没办法,就算是现代人,对于很多拥有权力的大人物,都会本能地产生这种心理。

但实际上,大家都是人,有人位高权重不假,但也得祛魅不是?

「没什麽深意,就是回礼。」

陆北顾岔开话题道:「对了姐夫,你现在是在哪个军里任职?」

「嗐,捧日军里当个都头。」

大宋军制是继承自后周的,而大宋禁军里最精锐的部队,是所谓的「上四军」,也就是捧日丶天武丶龙卫丶神卫四军。

这些部队,是大宋真正意义上的战略预备队,跟那些滥竽充数的禁军部队不一样,不仅能作为机动兵团承担野战任务,每一支也都是功勋部队,军号都是有来历的。

譬如捧日军,最早是一支梁晋夹河对峙时投降过来的梁军部队。

原属河东亡命汴梁的梁军客将右先锋指挥使康延孝,率百骑来归,将梁军底细和盘托出,庄宗当即解下身上的宝带,赐给康延孝,并以其所部为基础组建了捧日军,负责戍守汴梁。

到了大宋,捧日军直接隶属于殿前都指挥使司管辖,下辖三十五个营,其中三十四个在开封,一个在郑州。

营级编制是五百人,下面有五个「都」,每「都」一百人,由都头管辖。

都头下面还有十将丶将虞候丶承局丶押官等基层军官。

「不得了啊。」

陆北顾很认真地说道。

虽然在大宋武人没啥地位,但三十岁左右就能在「上四军」里做到都头,贾岩的武艺和统兵能力肯定是没的说的。

「就听着威风,其实禁军里糟心事也不少。」

贾岩借着酒意说道:「上头克扣粮饷丶赏赐,层层盘剥,莫说落到大头兵手里的,就是落到我们这些都头手里的,能有几成?」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我们这些人夹在中间,既要对上边负责,又要安抚手下兄弟,难啊!有时候有些事明知不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北宋「冗兵」问题严重,军费开支巨大,但基层士兵待遇却常常无法保障,导致军纪涣散丶战斗力下降。

哪怕是捧日军这种大宋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也存在这种现象,只是他们的装备丶训练丶粮饷比其他禁军要好得多,所以依然能保持一定的战斗力。

陆北顾喝了口酒,放下碗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者,国之爪牙,若爪牙不利,则忧患自生。」

「今日除夕,不说这些烦心事!」

「来,再饮!」

贾岩重重地与陆北顾碰了下碗,仰头一饮而尽。

酒很好,两人很快就喝的有些醉醺醺了。

屋外,傩戏的鼓点更加密集,间或响起驱傩者「傩!傩!」的呼喝声,仿佛要将旧岁的邪祟尽数驱离。

陆北顾兴致来了,还提笔押上平十四寒韵,即兴赋诗了一首,旋即掷笔饮酒。

到了午夜,远远的,皇城禁中方向,第一波庆祝新年的烟花「咻」地窜上夜空,「嘭嘭」地一声声炸开,绚烂的光芒短暂地照亮了窗棂。

波澜壮阔的嘉佑二年,正随着子时的钟声,悄然拉开序幕。

除夕守岁完毕,待他们回房睡了,陆南枝负责收拾桌椅碗筷,她拿起纸张,认真看了看弟弟写的诗。

「《别岁》

浮云过眼岁将阑,腊雪封门冻未乾。

案上春盘犹带翠,裘敝貂残酒力殚。

江湖未怯风霜早,灯火偏宜剑下观。

明日青天应有路,倒悬银汉洗尘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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