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了个倒霉孩子(2 / 2)
……
坤宁宫。
今日皇长孙下葬,整个宫中气氛沉重又压抑。
马皇后枯坐在蒲团上,膝头还摊着半件未绣完的虎头兜肚。
她恍惚间又看见那双攥着自己衣角的胖手,雄英总爱趴在她膝头数绣架上的丝线。
「才八岁啊!」朱元璋站在一旁,背脊挺得笔直,眼中含泪。
案头搁着盏冷透的参汤,碗沿结着褐色的药渍,那是皇长孙最后饮过的碗。
马皇后眼中泪水落下:「重八,可记得去岁冬至?下雪了,雄英裹着狐裘挨个给守夜的太监送手炉。」
「咱还骂了他,怕他冻着了,骂他那不必要的仁慈。」朱元璋眼中闪过得意,「可那孩子仰着脸说孙儿读《孝经》,圣人有云'爱亲者不敢恶于人』。」
他叹息着坐下,抓住多宝格,暗格里滚出个褪色的拨浪鼓,红漆斑驳的鼓面上还留着牙印。
那是朱雄英最爱玩的。
他拿起来晃了晃,终于爆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去年秋狩时,雄英就是摇着这鼓,在御帐里等他们猎鹿归来。
马皇后望着丈夫赤红的眼,想起立春那日飘满金陵的柳絮。雄英追着漫天飞絮咯咯直笑,最后举着沾满白絮的糖葫芦扑进祖父怀里。
烛火摇曳,照亮朱元璋颤抖的手。
那双手执掌天下生杀,此刻却连拨浪鼓都捧不住。
马皇后看着鼓面上凝结的糖霜,恍惚又听见稚嫩的童音:「皇祖母,孙儿要藏块饴糖给皇爷爷配苦药。」
「咱就不该让雄英跟标儿出宫玩。」朱元璋擦去泪水,「回来就得了痘症。」
马皇后轻叹一声:「重八,千万别在标儿面前这麽说,他已经万分自责了。」
朱元璋点了点头:「咱知道。」
……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太子侧妃吕氏垂首跨过门槛,捧着的乌木托盘里盛着两盏莲子羹。
「父皇丶母后用些羹汤吧。「她跪在蒲团上行礼,袖口沾着未乾的药渍。
马皇后抬手让她起来,问:「标儿吃了吗?」
「殿下晨起至今......水米未进。」吕氏声音哽咽。
朱元璋目光掠过吕妃发顶,穿透朱红廊柱望向东宫方向:「标儿还在灵堂?」
吕妃肩头颤了颤:「殿下说......要替雄英守完头七的灯。」
啪!
朱元璋猛地捶桌面:「混帐!他是要把自己也熬死吗?」
「重八!」马皇后伸手按住丈夫。
她转头看向吕氏,目光慈祥:「好孩子,这几日多亏你照料。」
朱元璋抓起汤碗,一口咽下,袖口重重抹过嘴角:「去告诉标儿,就说老子说的!他要敢饿出个好歹,咱扒了太医署的皮!」
马皇后急着要劝,自己却剧烈咳嗽。
吕妃忙起身为她抚背:「母后当心着凉。」
她解下杏色披风要替马皇后披上。
马皇后抓住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问:「允炆可还好?」
吕氏眼眸垂落,泪花浮动:「今晨雄英棺椁出殡时,允炆抓着拨浪鼓要往灵车上爬,此刻还在兄长房里,抱着那件狐裘说等大哥回来堆雪人。」
朱元璋的背影在烛光中晃了晃。
「去把允炆叫来。」朱元璋声音沙哑,「就说皇爷爷要听他背《孝经》。」
吕妃欠身一拜,正要退出去。
……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求见。」太监来报。
朱元璋本要让他滚,可一想到毛骧急着来坤宁宫,估计有大事。
「宣!」他冷声道。
毛骧踉跄着跨进门槛,官袍下摆沾满泥浆。
「陛下!」他扑跪在青砖上叩头,「皇长孙……钟山……陵墓……」
朱元璋冷喝:「舌头捋直了回话!」
毛骧磕拜道:「刚刚钟山传来消息,皇长孙墓被打开,玉棺……玉棺是空的。」
吕妃手中乌木托盘应声落地。
莲子羹泼了一地,她面色极为惊愕。
马皇后也惊得站起来:「怎麽回事?」
「今晨卯时封陵,未时守陵军换岗时发觉墓道有异。」毛骧颤抖道,「之后巡查,才发现皇长孙不见了。」
「起驾钟山!」朱元璋站起来往外走。
马皇后喊道:「重八,不要责难守陵的将士。」
朱元璋冰冷的声音传来:「妹子,你歇着吧。」
马皇后欲言又止,因为她知道,皇帝这是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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