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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够了,宋携青。”
她一寸寸抚过他僵冷的眉宇,宋携青一双渐失神采的眼仍固执地钉在她身上,不舍移开分毫。
风雪渐急,簌簌落满二人鬓间,积着薄白,竟似已携手走到白头。
剜心剔骨的剧痛渐渐退远,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眼皮与混沌的神思,宋携青纵有千言却吐不出半点声音,他竭力努眼,想再将她看得仔细些,再仔细些,不知为何,他想,若此次一合眼,便是永诀。
何止是想再看她一眼呢?于她有关的一切,他一向贪得无厌,他还想再抱抱她,为她拭泪,想与她十指相扣,想告诉她,他有多么多么喜欢她,又有多少对不住她。
欸……他想,原来真有人能哭成个泪人啊?小娘子红彤彤的脸上横满泪渍,即便他此刻动弹不得,不能言语,她的哭声却能震得他耳膜刺痛。
他想如往常一般为她擦眼泪,抬至半空的手却如绷断的弦,连同所有的五官、知觉一齐下坠。
宋携青被困住了,似狭小一隅,又似无边无沿,乌天黑地教他辨不清左右,也注定走不出此地。
许是一日或是一月、一载……极远极远处,终于传来人声,是翩翩。
“李学士原先为何昧着良心书下颠倒是非曲折的籍册啊?!你可曾亲眼瞧见他行恶了?若不曾,凭什么如此笃定!正如你在翰林修史,明明亲眼所见,落笔之际却与其背道而驰,我虽讨你的笔杆,却不求你为他歌功颂德,亦无须半分虚饰的夸耀,我只求……他若当真杀了人,你便记他杀了几人、如何杀的、为何而杀,他若真是逆臣,你便书他万般罪状,可是,他若曾施惠于民,也请你,不吝笔墨。”
“我不求你将他写得多好,但若你敢诬栽于他,往他身上泼莫须有的脏水,百年之后,我必掘了你的坟!扬了你的灰!”
“李弥彰,我祝好,说到做到。”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针刺入他的灵台,宋携青目眦欲裂,蜷缩在地。
神魂翩飞间,他恍然忆起也是一个相似的雪日,不同的是,是他抱着翩翩号啕大哭,是他眼睁睁看着翩翩离去,是他抱着翩翩一步步踏上日巅,将她的尸骨葬下。
他的妻子,原是个骗子。
他受万人敬仰是假,他与她育有一对儿女亦是假……
团团与圆圆分明是……
一对猫儿狗儿。
他忽然得以听清鬓发皆白的妻子在将临去时附在他耳畔留下的那句话——
她说:“等我,我替你改命。”
于是,她在八十二岁那年长逝,用了整整六十二载,通读史册,钻研策论,去布局,去谋划,她想为他、为她、为她们改写所谓既定的结局,此后,他不再是史籍上孑然的一笔,只因她也成为了其中的一笔。
冬过后,便是春了。
若你愿拂去枝上的残雪便会发现,原来在冬寒的深处,早已钻出一缕顽强的新绿。
春光明媚,她也明媚。
……
宋携青不知在黑境中沉浮了多少个日夜,方才窥见一隙微光,下一瞬,天光大盛,刺得他久惯长夜的眼灼痛。
举目四望,却无半分景致,唯有一味的苍白。
转眼间,彩霞流转,云霓翻涌,诸神法相现身。
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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