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外传：人间一梦（1 / 2）

第四十七章：外传：人间一梦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自萧琰魂魄携着帝王紫气与功德金光安然步入轮回，人间已悄然过去了数十载春秋。曾经的王朝更迭已成史书上泛黄的一页，新的皇朝在旧朝的废墟上建立，气象更新，百姓安居乐业。而在远离尘嚣丶灵气氤氲的山谷之中，岁月似乎格外宽厚，仅在冷言梅与寒默语愈发沉静深邃的气韵中，留下些许难以察觉的痕迹。

这日，春光明媚，山谷中灵植繁茂，新生的小精灵们在花丛间嬉戏，铃兰与青石两位前辈精灵则在一旁含笑看顾，一派生机勃勃。冷言梅与寒默语并肩立於梅树之下，银白与墨黑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扬。冷言梅依旧是一身素白，风骨嶙峋，只是那双琉璃褐眸中的哀愁早已化为宁静的温柔；寒默语高大挺拔如山，周身气息圆融厚重，墨眸中尽是历经沧海後的沉稳与平和。

「近日，那丝因果线似乎活跃了些许，隐有牵引之兆。」冷言梅轻声开口，目光彷佛穿透了山谷的结界，望向了遥远而喧嚣的人世间。他与寒默语灵魂相契，对那丝联系着萧琰转世的微弱因果感应，寒默语亦能清晰感知。

寒默语微微颔首，沉稳的声音如同古井无波：「嗯。算来时日，他这一世的命数应当已步入壮年，气运正盛，命格中的龙气与前世积累的功德相互激荡，想必此生亦是轰轰烈烈，非凡俗之辈。」他顿了顿，深邃的墨眸转向冷言梅，带着询问之意，「可要顺应这牵引，前去一观？了却这最後一丝挂碍。」

冷言梅沉吟片刻，缓缓摇头，琉璃褐眸中是一片通透的淡然：「不必刻意寻访。缘起缘落，自有其时，强求反易生变。若真有重逢之机，天地自会安排，让一切水到渠成。」他相信，既然因果未断，该相遇时总会相遇，无需他们主动介入，扰乱对方既定的命数。

然而，命运的巧妙与不可预测，往往就在於那不期而遇的瞬间。

数日後，人间恰逢一场持续数年的边境战事得以平息，朝廷派出的平乱大军凯旋归来。此番立下赫赫战功的主帅，乃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姓萧，单名一个炎字。此人用兵如神，悍勇果决，更难得的是爱兵如子丶体恤民情，在此次关键战役中一举平定边患，收复失地，深受皇帝器重与军民爱戴。凯旋大军班师回朝，途径一处风景秀丽丶灵气较他处更为充裕的山脉时，主帅下令全军暂作休整，以解连日行军疲惫。

萧炎将军卸下沉重戎装，换上一身便於行动的玄色常服，独自策马至山麓清澈溪流边，让跟随自己征战多年的爱马饮水歇息，自己也欲在这青山绿水间寻觅片刻难得的清静。他面容俊朗刚毅，轮廓分明如刀削斧凿，眉宇间虽带着常年军旅生涯积淀下的凛然煞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难掩一份沉稳内敛的丶彷佛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

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眸，目光如炬，却比之前世少了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与沉重，多了些许属於武将的坚毅丶果敢与历经生死後的淡然。一头墨发以简单的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身形挺拔如苍松，纵然身着常服，举手投足间，依旧自有不容侵犯的凛然威仪与久居上位的从容。

而此时，彷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牵引，冷言梅与寒默语恰因需采集一种只在此特定季节丶此山脉灵气汇聚之深处才得以成熟凝结的月华灵露，悄然离开了隐居的山谷，现身於这片山麓地带。两人皆收敛了周身大部分足以惊世骇俗的灵压与气息，仅如同两位偶尔入山采药丶气质非凡的修道之人，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於林木葱茏间缓步而行，那份超然物外的风采与浑然天成的默契，却依旧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卓尔不群。

命运那无形的丝线，就在这看似偶然的时刻，被轻轻牵动。萧炎牵着马缰，正欲寻一块溪边平坦的青石坐下稍歇，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波光粼粼的溪流对岸，恰好看到了那并肩而立丶彷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冷言梅与寒默语。那一瞬间，时间彷佛被无形的手悄然拨慢。萧炎只觉心头毫无预兆地猛然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复杂至极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混合着莫名的熟悉丶难以解释的亲切丶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丶不知从何而起的淡淡怅惘与悸动。那两位路人的绝世容貌与超凡气度，是他生平仅见，尤其是那位白发褐眸丶清冷出尘如雪中寒梅的男子，其身影竟让他产生一种恍如隔世般丶灵魂深处被轻轻触动的奇异感觉。

冷言梅与寒默语几乎在同时也敏锐地感应到了那道来自对岸的丶蕴含着复杂情绪的专注目光，以及那目光背後所携带的丶尽管经历轮回洗礼却依旧保留着一丝本源特质的熟悉灵魂波动。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原本悠然的脚步，齐齐转头，平静地望向溪流对岸。

隔着清澈见底丶潺潺作响的流水，三人的视线在空中悄然交汇。没有预想中的惊涛骇浪，没有戏剧性的激动万分，空气中流淌着的，只有一种奇异的丶彷佛早已被书写在命运卷轴之上丶此刻只是按部就班呈现的丶深沉的平静与了然。

冷言梅静静地看着对岸那戎马半生丶眉宇间带着征尘却难掩英武之气的将军，那张与记忆中萧琰有五六分相似丶却因不同人生轨迹而更显刚毅锐利的面容，以及那周身虽已由帝王紫气转化为凌厉将星煞气丶却依旧纯粹温暖丶并夹杂着愈发浓厚功德金光的灵魂光晕，琉璃褐眸中不禁闪过一丝清晰的了然与淡淡的丶发自内心的欣慰。

他确切地认出来了，这便是萧琰的转世，那个曾在他最艰难时与他并肩寻药丶把酒夜话，最终在他与寒默语陪伴下安然离世丶了无遗憾的故人。见他此生安康顺遂，走上了一条充满荣光与责任的道路，冷言梅心中最後一丝因前世离别而生的微澜，也彻底归於平静。

寒默语静立於冷言梅身侧，如同最坚固的屏障，沉静如古井的墨眸将对岸将军脸上那一瞬间的恍惚丶探究与迅速恢复的沉稳尽收眼底。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位转世的将军虽因轮回之隔而无任何前世具体记忆，但灵魂深处对冷言梅那份源自过往的丶深刻烙印下的一丝熟悉感与惊艳之情，却彷佛超越了时空与规则的阻隔，在此刻因缘际会之下，被悄然触动丶唤醒。

这并非男女之情爱，更像是一种对世间极致美好事物的本能欣赏与守护之心，与对一段被遗忘却极为重要的过往所产生的丶朦胧而温暖的怀念。

萧炎怔怔地看了对岸片刻，随即便以强大的意志力从那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乃统率千军万马的将领，素来沉稳冷静，本不该如此失礼地丶近乎失神地盯着两位陌生的修道之人。

他迅速敛去眼中那瞬间的恍惚与探究，恢复了平日里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气度。他朝着对岸那两位风姿绝世的人，微微抱拳，动作乾脆利落，带着军人特有的爽朗与一丝歉意，声音洪亮丶中气十足地扬声道：「在下萧炎，途经此地，方才一时为二位风采所摄，多有失神，唐突之处，还请二位海涵。」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与前世萧琰那总是带着几分忧郁与温和的嗓音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番金戈铁马的豪迈气概与真诚。

冷言梅与寒默语隔着溪流对视一眼，均在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到了相同的平静无波与一丝几不可察的丶彷佛看尽缘法生灭的了然笑意。

冷言梅向前微踏半步，衣袂随风轻拂，朝着对岸那气宇轩昂的将军，轻轻颔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却比平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丶如同对待故友般的柔和：「将军客气了。山水有相逢，本是缘法，何来唐突之说。」他的回应淡然有礼，既不过分热络引人疑窦，也不显刻意疏离冷漠，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那清冷却不带寒意的嗓音清晰地传入萧炎耳中，竟让他觉得无比熨帖舒适，彷佛这把声音丶这种语调，本就该是如此，早已在灵魂深处听过了千百遍。他看着对岸那白发男子淡然出尘丶彷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姿态，以及他身旁那黑衣男子沉稳如山丶虽未发一语却处处透着无声保护与绝对占有的姿态，心中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与怅惘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浓郁，但同时，也奇异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丶彷佛漂泊已久的船只终於望见港湾灯火般的安心与平静。

「不知……二位仙长如何称呼？在下冒昧，可否请教？」萧炎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话甫一出口，便立刻意识到自己再次唐突了。他平日里绝非如此沉不住气丶追根究底之人，即便是面对朝中重臣或是敌国使者，亦能进退有度，今日却在这两位陌生人面前，屡屡失态，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不解。

寒默语此时适时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如同深山古刹的晨钟，带着一种奇异的丶能安抚人心躁动的力量：「山野闲散之人，名号不过虚妄，不足挂齿。观将军气宇，军务定然繁忙，前程似锦，实不必在意我二人行踪。」他言语简洁，却已明确地传达出告别与不欲深交之意，同时也隐含着对萧炎此生道路的认可与祝福。

萧炎是何等精明人物，自然瞬间便听懂了对方话中隐含的婉拒与去意。他虽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遗憾与不舍，彷佛错失了什麽极为重要的东西，却也深知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更何况是面对这等一看便知非凡俗之流的隐世之人。他目光再次落在冷言梅那张平静无波丶却彷佛蕴含了千年风霜与无尽智慧的清冷面容上，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骤然划过脑海——

或许，眼前这二位，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山野修道之人，其来历恐怕远超他的想像。

他再次郑重地抱拳，语气比之前更加诚恳了几分，带着发自内心的尊重：「既如此，萧某便不再叨扰。愿二位……仙路顺遂，一切安好。」他本想脱口而出後会有期，话到嘴边却觉得此言过於刻意，且不合时宜，终是换成了最朴素丶却最真诚的祝福。

这份祝福，不仅是对眼前人，彷佛也是对自己内心那份莫名牵挂的一个交代。

冷言梅闻言，唇角极浅极淡地勾了一下，那笑意淡如远山轻烟，转瞬即逝，却彷佛冰河解冻丶春回大地般，瞬间柔和了他周身那挥之不去的清冷气质，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他再次微微颔首，算是对这份跨越了轮回的真挚祝福，做出了无声却郑重的回应。寒默语也向他点了点头，目光沉静，算是认可了这份告别。

没有再多馀的言语，没有依依不舍的挽留，冷言梅与寒默语极为默契地同时转身，并肩沿着来时那条被草木半掩的幽静小径，步履从容地丶缓缓地向着林木更深处走去。

他们的步伐轻盈而稳定，白色的衣袂与黑色的袍角在斑驳的树影间若隐若现，彷佛两滴即将融入浩瀚墨绿海洋的水珠，带着一种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和谐感，渐渐远去。